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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你放開我,回自己房裏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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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一直在下,花灑的水也一直在流,全世界都濕淋淋的。

對著我拍攝的鏡頭有三個,一個在上方,一個在門口,一個在外面拍遠景。我渾身赤裸,唯一似乎可以蔽體的就是水。

洗澡本來是一件很平常的事,正常來說,我只要稍微利用一下自己的身材優勢,在動作裏添加幾分情緒,就不會太難看。

脫衣服開拍前,我還特地在鏡子裏端詳了自己。

也許是因為顧白正住在我的身體裏,那張臉上的神情看起來比平時的我更脆弱。尤其是眼睛。

小時候向美芳說我長了一雙小動物的眼睛,我不懂,這陣子有點懂了。

當它是向程的眼睛時,就和大街上任何一個庸常碌碌的男人一樣,除去形狀好看些,別的倒也沒什麽了。

當它成為顧白的眼睛,就覆雜多變起來。平靜時清澈天真,委屈時怨怒直白,笑起來眉月彎彎隱含甜蜜,是小孩子才有的樣子。

顧白過早地被一個人圈養,心理長久置於被照顧被庇護的階段,他是沒能好好長大的。潛意識中,我是用自己兒時的一些狀態來表現他。

這麽久以來,也一直表現得不錯。

可是今天,我無法專心,進入不了他的世界。外面凝望著我的人,我也無法當做是關山。

他是遲雪,他在看我,窺探我,攻略我。

我如芒在背,心中滿是強烈的不安與抗拒。

水淋在頭上,我閉起眼睛就能看到那些年少時的快樂畫面,看到自己憤懣抑郁的孤獨時光,看到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的、暗暗關註他的時刻。

“休息一下——”不知過了多久,執行導演暫停拍攝。

我松了口氣,雙手捂住臉搓了搓,然後順手捋一把濕發,關掉花灑,伸手去拿浴巾,卻撈了個空。

我猛地睜開眼睛,柔軟的毛織品從後面搭在我肩上。

“快擦幹裹一裹,不要感冒了。”是遲雪。

“嗯。”我沒有回頭,把浴巾拉緊了一些。

他退出去離開了,我在浴室裏擦幹身體,穿上衣服。走出去時雨已經變小,眼看下不了多久。

這一場可能是廢了,得再找時間重拍。這多少算我的問題,我心裏頗不是滋味。

找了臺吹風機,我躲到顧白的房間去吹頭發。過一會兒,遲雪進來了,沒說什麽,只坐在關山父親的床上與我面對面。

等我吹完,他遞過來一杯奶茶,是暖的:“喝點甜的吧,你臉色不好。”

“我不喝奶茶。”

“粉絲探班送的。”

言外之意,不是他買的。仿佛篤定我是不想接受他的東西,才拒絕奶茶。胡思亂想。

我也懶得跟他解釋,便接過奶茶放在身邊,問他:“這場是不是不行?”

“沒關系,每個人都有廢戲,你有時間找找感覺,回頭再找個雨天拍就是了。”他看上去對此視若平常,沒有任何特別表露。

我看不到他當時的表現,不知道他演得怎樣,更無從揣測他是否再次和我一樣入不了戲。當然,也沒法兒開口問,只好保持緘默,點點頭接受他的好意安慰。

半晌,他又開口道:“我明後天臨時要去參加兩個活動,你就先拍和其他人的,修改過的通告安排都發你微信上了。”

好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。氣氛莫名壓抑,我心頭有些說不出來的煩躁,隨口回答他一聲“嗯”,竟也有些悶聲悶氣。

“那今天就這樣吧,早點回去休息,我也要準備出發了。”說罷,他起身朝門外走去,步履有些慢,但始終沒回頭。

雨終於停了,劇組工作人員開始興高采烈地收東西。我在樓上看著遲雪走出去,走到這棟小樓的大門外。

這房子和孤緒路十六號的構造差不多,站在這樓上房間的陽臺就能看到門口和街邊。

遲雪在街邊被粉絲圍住,他配合地停下來給她們簽名,跟她們拍照。

幾分鐘後,粉絲們終於放過他,助理也開著車到了,他就鉆進車裏。

正當我要轉身離開陽臺時,那車的車窗降下半截,遲雪的目光從那裏面投過來。他對我揮揮手,做出“拜拜”的口型。

之後兩天,拍攝照常進行。我大多與陳佐達對戲,他教學癮上來,一有空就要拉著我加強專業水平。

臺詞,聲音,形體,表演,解放天性……但凡學校裏教的,他都恨不得一股腦塞進我腦子裏,我徹底了沒了“下班”時間。

我倒是不嫌累,就是覺得他有些浪費,畢竟我只答應遲雪演一次。而這一次,我靠直覺和相對天然的反應就足夠給出他想要的效果了,再多學也派不上用場。

可我也不好打擊他的興致,他要教我就學著,反正藝多不壓身。

每天完成拍戲和學習任務回到酒店房間都已經是深夜,洗完澡躺上床,默一默劇本,刷刷微博,也就該睡了。

這天打開消息欄,我發現裏面躺著一位老朋友的私信——大橙子小太陽。

她已經有陣子沒給我發私信,最近也沒評論我的攝影更新。也許是習慣了,她消失的日子我多少有點失落,見到私信頓時驚喜。

打開聊天框一看,是幾張圖片。

令人詫異的是,圖片拍的竟然是片場裏的我!

這類型的照片我見過很多,宋蔚然喜歡的每個明星都有這種圖,一般都是粉絲拍的。火一點的明星可能每天都有,叫上班圖什麽的。

《孤獨喜事》管得比較嚴格,很少有粉絲能來拍現場照片,能拍的基本都經過遲雪同意。而我這位老朋友,居然偷偷扛著相機來拍過我!

仔細看,這幾張圖都認真修過,修圖風格跟我挺相近。力圖質感,兼具真實。最得我心的,是不亂磨皮。

在圖片之前,還有一段文字。

“拍了很多,這幾張是精挑細選出來的。不知道你是否願意被人當成藝人來看看,所以沒敢往外發,只給你本人看看,希望你喜歡。”

虛榮,人之本性,人之常情。在看到這些照片的那一刻,我無疑也隱隱希望它們被更多人看到,收獲讚美和恭維。

可理智上,我不願意。

這位老朋友,還真算得上一位朋友。她了解我,也理解我。

收下這些圖,我回覆了一段真摯的感謝,心情比往常都舒暢得意。關燈後頭腦還興奮得有點睡不著,輾轉到不知幾點,才迎來迷糊睡意。

第一記雷聲擂入耳中時,我仍在半夢中,頭腦依舊活躍,如同有螞蟻攀爬而過。想著要早起工作,就不願意被這幹擾拽離睡眠,於是更緊閉雙眼試圖昏睡。

這時,我感到身邊有重物壓下,床的彈力作用在我身上,使我更不安生。

不想醒,又已經半醒,煩躁無奈得很。

我翻了個身抱住被子,身後仿佛傳來一聲輕笑。腦中立即有什麽一閃而過,卻抓不住。

直到腰身被什麽摟住,熟悉的氣息鉆入鼻腔。我渾身一顫,登時全醒了。

“遲雪?”我聽見自己聲音沙啞,語氣驚訝。

“嗯……”他聽起來像是閉著眼睛,睡意比我還深,然而雙臂摟得更緊了。

我定了定神,忍住沒掀翻他:“你放開我,回自己房裏去。你怎麽進來的?”

“問前臺要房卡啊……你怎麽這麽笨,這是常識唉。”說著話,他靠近我頸邊,溫暖的呼吸落在我的皮膚上。

“轟隆——”外面又打了一聲雷。

他就那麽抱著我,下巴抵在我肩上,視線直勾勾看向窗外。少頃,不知是疲憊還是感慨,輕輕一息喟嘆。

“又要下雨了,陽城的雨季來了。”

我渾身別扭,掙了掙:“你先放開我,回自己房裏去。”

“向程,你在開玩笑嗎?”

“……什麽?”

“說你傻。”他語帶笑意,一條腿壓上了我,姿勢糾纏,力道不輕。

我一時竟有點難以動彈,只聽他說:“我半夜爬上你的床,你想用一句話就轟得我走?你是太天真,還是把我人品想得太好?”

“遲雪!”

“我在。”

“你別太過分了。”

“你別走,我不過分。”說著,他躬身分開一些距離,腿上力道也減輕了,額頭抵在我後頸上,仿似喃喃自語,“向程,我好想你。”

我像是被松綁的魚,趕緊滑出他的掌控,推開他坐起來。

他被我一推,順勢平躺,仰臉看過來。微弱的光線中,眼中仿佛有水光。

他真哭了嗎?還是詐我?這個小王八蛋現在心眼比馬蜂窩還多,我真的是……

“你怎麽還不走?”對峙半晌,他戚戚地問。

我也不知道我怎麽沒走。房間裏還有沙發,還有榻榻米,哪裏都夠我躺。可我沒有那麽想走,沒有那麽想……丟下他。

無言以對,也懶得跟他對。我往另一邊挪了挪,重新睡下。

他見狀,登時來了精神,單手支起半身面向我:“阿程,阿程,你心軟了?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說說吧,是讓我留下了,還是讓我留下了?那我就真留下了啊……誒,不對,那要是別人這麽追你,你也不反抗就讓人留下了?”

“……別他媽說話,我很困!”

“……”那邊發出細細的“哦”,然後噤了聲。

我閉上眼睛不再理他。

外面雷電交加,風雨驟來,沒人說話的時候,氣氛還挺有幾分戲劇中的味道。

不知道為什麽,我漸漸變得很安心。深夜也好,風雨也好,都好像輕了,遠了,模糊了。反而是身邊的人,又清晰,又熟悉,又溫暖。

當他再抱過來的時候,我甚至沒有力氣和沖動再推開,眼皮沈沈,就這樣踏實地睡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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